这个时节的雨是极具情绪的,时而倾盆大雨,势如千军万马,时而绵延不绝,密织如丝,时而虚张声势,灰云布满,奋力砸下一盘豆后又戛然而止。我不喜欢夏天的雨。它有时太嚣张,好端端的白天便雷电交加,有时扭捏作态,如轻轻一吻,好不干脆。
我喜欢另外一种风情的雨。
“好雨知时节,当春乃发生。随风潜入夜,润物细无声。”这该是初春时节的雨,柔软而缠绵,像个少女翩然而来。那个时候的清晨该是清冷的,雨如烟如雾笼罩着小村庄,泽被大地,草色遥看近却无,枯藤老树也冒出了新芽,嫩嫩的绿明亮的绿,是生命初始的力量。
“清明时节雨纷纷”大抵这个时候小路上山坡上,绿色早如泼墨般肆意蔓延,草丛里散发着泥土芬芳,夹杂着行人酹下浊酒与相思泪的味道。
对于居住在南方的我,自然没有“晚来天欲雪,能饮一杯无?”的小情调。相对只能寄情于雨了。冬季里下雨适合呆在那样的一个角落:有昏黄的灯,温暖的壁炉,毛茸茸的浅色褥子,还有一本好书,悠闲而舒适。我常常幻想自己坐在一个窗户前,隔着玻璃看雨珠断线般滑落,敲打在深绿色的芭蕉叶上,坠落在雪白的花瓣上,那花可以是梨花可以是杏花,一瓣瓣轻轻飘落,也许还有一个打伞而过丁香般的女子,这样美得细腻美得极致美得优雅。
在夜里听雨是件美妙的事情。就这样仰面躺在床上,夜深人静,巷道里没有摩托车驶过的沉闷的声音,没有小孩子的吵闹声,没有门户的嘈杂声。偶有几声犬吠。那个时候我们卸下了白日里的所有伪装拥抱黑夜。你听,屋顶上沙沙的雨声像不像奶奶筛豆子的声音?嘘,那是雨在低诉着她穿梭千年的故事。她曾落在江南的天街湿了少女的绣花鞋,她曾落在南朝四百八十寺,她曾落在西湖湖畔的杨柳感慨那个不老的传说,她曾落在飘零江河上的一叶孤舟,听见老翁对世事的嗟叹,她曾到入过铁马冰河的梦里,她曾吻过伊人窗外的海棠,她曾为长亭外执手相看泪眼的情人儿哭泣,她忘不了共剪西窗烛的巴山雨夜,她亦曾辜负了梨花树下的等待。我想云该是雨的前生前世,经历了太多颠沛流离,终有藕断丝连的爱与恨,因而雨恰是多情的泪。
傍晚时分,天空响起了一阵闷雷,也许很快就下雨了,也许不会下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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