原创 原创 碎碎 在词语里诞生
老家馄饨,是我们眼里的天下一绝。
每次回老家县城,有个保留节目,是在一家街边馄饨店吃馄饨。
其实每次回老家的一个狂想,就是天天晚上都不在家吃饭,在那家馄饨摊上吃两碗馄饨就好了。
但是我妈不答应。亲友们也不答应。每次回去的短短几天,久违的亲友都得见见,饭局总是排得满满的。我的馄饨狂想曲,只能勉强实现一回。
那家馄饨店连个名字都没有,味道却销魂蚀骨,鲜美异常,真是世上最好吃的馄饨。
店主是对夫妻。一个包,一个煮。炉子里的火苗很旺,火上的一只钢筋锅里水一直开着。包的人手极快,一分钟包三四十只没问题。馄饨皮薄得透明。肥瘦相间的猪肉和荸荠作馅,韧中有脆。用筷子蘸一点馅,皮两边一卷,一个小蝴蝶般的馄饨就成了。两分钟的功夫店主的手边就堆起一座小山。一把馄饨投到锅里,分分钟漂起来便好。煮馄饨的当儿,碗里已放好切碎的小葱和芫荽,一小勺猪油,黑胡椒粉,生抽,鸡精和醋。馄钝盛进去后碗里白的白,绿的绿,青的青,那个热气腾腾香气四溢,勾得人舌头都要掉下来。
街边小店的好处是脏,什么东西都随地乱扔,没个讲究。低矮的四方桌子,呆头呆脑的木头板凳,一屁股坐上去,感觉整个世界都变得低矮平和了。这是最粗砺,最不加修饰的生活。不像坐在装修豪华的酒店包间里,人不由自主地表现出来的是一个经过修饰的自己。坐在路边桌子旁,看街上的车水马龙人来人往,灯火人影在夜色里跃动,一切都朴素随和得令人安心。
有一次,我正在这家店里埋首于一碗馄饨时,看到吃完出来的一个女人,公主甜心般的打扮,她身上的粉红毛呢套裙,半高跟羊皮短靴,迤逦盛装的样子在这个小店里显得醒目而突兀。她的脚下,是一地用过的粗劣卫生纸揉成的纸团,盛放着吃剩的馄饨汤汁与一次性碗筷的红色大塑料桶。她在走出馄饨店门口的时候,停顿了一下,眼帘的余光扫过路边趴坐在低矮桌凳上吸溜吸溜吃馄饨的人们。就是这么一瞥,使刚吃完馄饨的她,与身边的人拉开了距离。像是公主的微服私访。那一刹那间的目光,透露了她内心的讯息,仿佛她对这一切,是抽身事外的。这么漂亮的着装打扮,是会让人感觉,这里不该是她停留的地方。此刻置身于这个灰扑扑的世界,一定是她在内心隐隐排斥的。
虽然这是星期天,黄昏时候的苍蝇小店,出行的女子依然正装打扮。她们隆重地对待自己,隆重地想象自己的抛头露面。可能,这也是县城生活与城市生活的不同。在城市,你出门几乎没人会认识你。但是县城地方小,每次出门很难不遇上熟人。不是你亲戚的亲戚,你朋友的朋友,就是你亲戚的朋友,你朋友的亲戚。随便去街上遛一圈,都会有天下谁人不识君的感觉。所以在任一场合,都像是一个隐形社交场。
她精致甜美的粉红女郎装扮,她一刹那驻足的睥睨,让埋首于馄饨的人们,都忍不住抬起头来。美人,是男人女人都爱看的。我看出了她是谁。我父亲与她父亲,原来是一个单位的同事,而且有些交好。有一年的春节前,我还与她同蹭一辆公车从省城回县城,我们俩叽叽喳喳了一路,说着说着就有些交了心。最后我们相约春节后再一起玩,说好了她在年后的初五下午来我家找我。她却没来。我在家认真地等了她一下午,被放了鸽子。可能,对于七八天之后的约定,人都容易忘的吧。她没来我便也没再联系她。两人从此再无联系。后来在街头偶遇过她几回,她仿佛都没看见我,或许是没有认出我,或许是已经忘了我。而我,也没有表现出主动,也佯装没有认出她。我们之间的际会,就这样散了。
为什么要那样矜持呢?对对方表现出一点主动,有时竟会那么难吗?
不难。但是,总需要足够的理由才能让人愿意主动。
也或许,萍水相逢,再相忘于江湖,不再入侵彼此的生活,也是彼此珍重之一种。
偶尔会听家人说起她和她的家人。比如她哥哥当了乡党委书记,她从县中心小学调到教育局了,她嫁给了一个包工头,她公公婆婆家很有钱,但是她不允许公公婆婆带孙子,孩子只能由她自己带,等等。偶尔会在那些碎片信息里想象一下她的生活。
路边苍蝇小馆里公主私访俯视众生的那一幕,始终还留存在我记忆里。我想,那么认真地收拾自己,那么隆重正式地对待自己的女人,她过的,一定还好吧。
(碎碎长篇散文《县城生活》节选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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